于是他敛目正色道:“是,我的确未曾看到过刘大人。”
那管家明白他的意思,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,扔下一句:“迟大人还是莫要自寻死路为好!”便起身离开。
迟筵哂然一笑,他的确也惜命,也想要更好的生活,但人之在世有可为而有不可为,“富而可求也,虽执鞭之士,吾亦为之;如不可求,从吾所好”。
如果要他做云家爪牙走狗以换取青云直上、富贵荣华,背弃内心坚持的公理与正义,那么他拒绝;如果要他以诬陷同僚来换取自身的平安喜乐,他同样不会这样做。哪怕刘素和他关系平常,甚至待他的态度还有些刻薄。但这是他的原则和坚持,和刘素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任何关系。
他当然也知道,他这般“忤逆”,不要说得不了云家扶持,甚至已经被云家那位大人记恨在了心里,处境比之前还不如。
他和徐风是过硬的交情,徐风来探监时了解了事情经过,不由点着迟筵脑袋骂他:“尺子你知道你这回惹上什么事了不?你不肯和姓云的走一路,就是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,你敢和云家对着干,这次恐怕谁也不敢再出手来救你,你却十成十地会被他们安个罪名!”
迟筵当然一早就明白,但被徐风这么一说更认清了自己这次确实前途艰难,恐怕很难再有豁免的希望,忍不住苦笑一声,压低声音愤然道:“这云家就能这般无法无天,陷害朝臣么?就没人能治得了他们么?”
“当然也有,”徐风恨他不知变通,自己给自己挖了条绝路,哼了一声道,“若是摄政王殿下愿意为你出头,云家当然也不敢为难你。”
但摄政王是谁?徐风心里清楚,这位恒王殿下虽然才回宫主政不久,但实际上从回宫的那刻起就占了上风,云家是想借机让太后也就是先皇后辅政的,但最终也没斗过这位王爷,如今他们也在被打压着,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,恒王忙于处理西北边关之事,还没来得及收拾这批人罢了。名义上是摄政王,实际上权力同帝王一般无二,而想要上达天听,让摄政王为他这样一个小小七品官员做主,哪有这么容易的。
迟筵当然明白徐风说这句话的意思,但是他却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,脱下外袍撕下自己一片里衣,从草席上拆了根草杆,蘸着墙角的黑灰匆匆写了起来。他外袍已经沾了土,但里衣还算洁白干净,为免显得不敬,迟筵才特意撕了里衣。
他匆匆写成一封陈情书,卷起来后交给徐风,拜托道:“徐兄,这封信求你务必帮我投到恒王殿下府上。至于王爷看不看、看了之后管不管,就尽人事而听天命了。”
“你、你这完全是在找事!”徐风口中狠声数落着,但却又无法拒绝友人殷切的请求,最终还是帮了他这一回,费了不少工夫帮他把信投到了摄政王府上。
当晚叶迎之自然又照常来牢里看迟筵,解开他外袍后发现他里衣缺了一块儿,登时黑了脸,左手在迟筵颈边摩挲着,低声问道:“阿筵,你和我说,你这里是被什么人撕破了?”
迟筵连续被他肆意欺负了几天,才不愿意和他解释,偏过了头闭口不言,结果又被叶迎之以此为借口狠狠罚了一通。
三日后徐风也带来了最新的好消息,说是摄政王不知是不是看了他那封陈情书,总之是听说了户部此事,并大为震怒,已经责令专人彻查,想必定能还他一个清白。
果不其然,没过多久这桩案子便水落石出,并以此为契机查出了一桩贪腐大案,相关涉案人员全被处置发落,而迟筵这样被无辜牵连冤枉的人则全部被放出,官复原职。
释放当天郑伯和叶迎之一同去接迟筵回家,徐风到迟筵家中去探望他,吃饭间提点道:“尺子,这次你能化危为安,还要多亏摄政王。于情于理,你应该去拜会感谢一下,就算见不到王爷本尊,至少也该递上拜帖,聊表心意。”
“而且这次的事表面上虽然没波及到云家,摄政王却把犯事的卢学友发配了,就相当于断了云家一支有力的膀臂,云家一向睚眦必报,肯定会怀恨在心,他们对摄政王本人没有办法,说不定会查到你当时写的那封陈情书,从而迁怒到你身上。再加上你当时明确拒绝了和他们同流合污,这次云家恐怕不会放过你。”
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摄政王执政以来云家势力虽然已经不如从前,但想要收拾咱们这样的小官还是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,甚至不用他们亲自动手,自然会有他们的爪牙揣摩主子的意思来对付你。所以尺子如今你只有两条路好走,一是趁现在他们还没发难,辞官还乡,从此远离这些是非;二就得傍上云家不敢惹的贵人,作为自己的靠山,至少要让他们觉得你已经是王爷的人,不敢轻易动你才行。“
迟筵辛苦苦读二十载,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,自然不愿意辞官还乡,更不愿意去面对继母一家人;所以去拜会摄政王示好,的确是他现在最好的选择。
恒王乃真正的凤子龙孙,如今又在实际上把控了朝中政要,要想接近他,得其青眼,想必也不是一件易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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