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屏道：“这疫病起因是河水？”
石老点头：“不错，是条疯狗死在了河边，污了河水。因为位置在我们两个村之间，我们小石湾在上游，桥头村在下游，所以桥头村疫情更重。他们以为这是我们村的狗，尸体是从我们这边的河里冲下去的，还因这个与我们小石湾闹过，其实那狗谁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。”
无昧抬袖擦了擦眼：“瘟疫不长眼。不瞒老丈，我们两个也是孤儿，家乡发水灾又闹瘟疫，我们的爹娘都没了，被师父捡进了道观，因此我师弟才说，这个事，他不能袖手旁观，要想办法帮忙。”
石老一声叹息：“小哥节哀，人哪，其实真不算什么，说没，就没了。”
张屏道：“俞千总的哥哥，也染了疫病亡故。他那时也住在附近？”
石老道：“是啊，俞家的别庄离这儿没几里。千总大人的哥哥当时常好到野地里打猎，大约就是这样得了病，也没救过来。”
张屏点点头，向石老一揖作别。石老让孙子出去看了看门外，确定没人，又塞给他们两个包子。
“小哥看完，就快点回来。那些兵不怎么搜屋子，等晚上你们再想办法走吧。”
张屏和无昧感激地谢过石老，小心翼翼出了院子，按老者的指点沿小路前行，没走多远又听到兵卒呼喝声。
两人屏住呼吸，贴在墙根，发现这些兵是在查巡各家，到处都是兵，避无可避，无昧与张屏索性置之死地而后生，大摇大摆走到路上。
石老指点的小路不是大队兵卒重点巡防之地，他们偶尔与几个小兵擦身而过，小兵们忙着察看各宅，竟也没仔细看他们的脸。无昧和张屏如有神助般顺利到了那座只有两间屋的小院。
无昧内心一阵激动，抢在张屏前面冲到院前，还未碰到篱笆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喝：“你们两个，去这院干什么？”
无昧一僵，张屏侧身：“千总大人说，死者的屋子，也得重新查一查。”
那兵哦了一声：“那你们还不蒙上脸？记得手也包住，别摸里面的东西，出来之后洗鞋底！”
无昧跟着张屏应了两声，掏出昨天发的布巾蒙住口鼻，推开篱笆，听得身后脚步声走远，才长长松了一口气，挺了挺黏着衣服的后背。
张屏向无昧道：“嵋哥，你门前把风，我四处看看。”
无昧道：“别，我既然和你来了，就咱俩一块儿看。反正被人看出来，就得被逮住，把不把风都一样。”
张屏嗯了一声，先在院中转了一圈。
院中无井，也没有牲畜棚圈或鸡笼，厨房外有口大缸。张屏探头看了看，水缸完好，缸底残留些许晒干的青苔。
张屏再瞧了瞧没几根柴的柴棚，走到屋中。
无昧跟着踏进门槛，顿感一阵幽凉，不禁在心里默念，无意冒犯，莫怪莫怪……
小召的衣服被褥和随身用的物品都被搬去和他的尸体一起烧了，床也没了，只剩下个大木橱孤零零地立在墙边，橱门大敞，里面空空如也。
张屏在屋里转了一圈儿，走到内室一处地面踱了两步，蹲下身：“嵋哥，你看。”
这块地面有些发亮，像被格外用力地擦洗过。
张屏再看看周遭：“这里，应该是放床的地方。”
无昧猜测：“那么，发亮的这里会不会是惯放夜壶处？”
张屏皱眉：“这是床头所在，夜壶，一般放在床尾。”
无昧再猜测：“或者，他天天坐床头洗脚？”
张屏站起身，没说话。
无昧鸡皮疙瘩莫名地一粒粒冒起，总感觉有股凉气缭绕在自己头顶周围。
“阿屏，走吧，这里怪阴森的。今天七月十四，亡者住的地方还是忌讳些好。这地方也都搬干净了，啥也没有。”
张屏又盯着那块发亮的地面：“师兄说得对，放床的地方，比别处都干净。”
啥？我说的不是这呀。
无昧抓抓头：“可能，村里人来取东西时，顺便扫了一下。”
张屏快步出屋，走进厨房，凑近灶台旁的小炉子，拉下脸上的布巾，在炉边嗅了嗅。
无昧一把将他拽开：“这是疫病死的人用过的东西，你不要命了！”
张屏用袖子包住手，抠了抠炉膛：“这炉子烧炭，有药味，是熬药用的。”
无昧又愣了愣。农家人烧柴灶，确实很少用炭炉。这种小炉，一般是冬天拿来取暖煮酒吃炖锅的，也常做熬药使用。
张屏在厨房里四处翻找，除却大灶上的一口大铁锅，其他什么锅碗瓢盆一切皆无。
他又转到门外，再看了看那口大水缸，快步走向柴棚，一头扎进柴堆深处，爬向角落。
无昧正要扑过去拉他，张屏突然发出一声轻呼，从柴堆下钻出来：“师兄，我找到了！”
他的手里捏着几根鸡毛。
“师兄，这确实不是瘟疫。我知道凶手是谁了！”
村里，到处都是兵。
出小院走不了几步就能迎见。
张屏和无昧走到大路中央，迎着一簇向这里来的兵卒并肩站定，脱下盔帽，无昧拉下脸上的布巾。
兵卒们定了定，瞬间奔了过来。
绑成了两个粽子的无昧和张屏又一次被兵卒架到了药王庙。
俞千总正欲出发去另一个村，张屏向他高声喊：“草民有两个问题想问千总！第一，千总的亡兄，因何亡故？”
俞千总放下要跨上马镫的腿，微微回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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